许是生活好了,日子过得像飞一样快。昨天好像才刚刚迎接到猴年的第一缕晨光,弹指挥手间,2016的尾声就又到了。若干个理由,似乎预计春节已不能回老家过年,于是,每天打给老爸老妈必不可少的一个电话,就算我不孝的救赎吧。
长途啊!每次电话粥都在老爸大声嚷嚷声中,老妈才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。可是有一天,电话拨过去,接的人却是老爸,他说,以后不用天天打电话了,你妈忙着绣十字绣了,没空接呢。老妈开始绣花了?嗯啊,你妈眼神好着呢,争取年三十晚上挂墙上。我笑了,望着窗外偶尔飘下的雪花,蓦地忆起年画来。
谈起年画,七八十年代的人并不陌生。那时候,大家都是一样的穷,我们居住的大多是茅草房,墙是泥土的,为了把屋子弄得像回事,家家户户把棚顶和墙用纸糊起来。童年的记忆中,那纸张有买来带图案的花纹纸和报纸。
每逢年关将近,寂寞的小村忽地热闹起来,先是大人们忙着淘米蒸糕,而后是杀鸡宰猪,最后一项便是这糊墙、买年画了。这时候,也是我家门庭若市的光景,“千门万户曈曈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”。找老爸来写对联的人陆续不断,一个个从腋下拿出裁剪好的红纸笑呵呵地递上来,“他老姐夫,给写个大门对。”“他老姑父,给写个抬头见喜。”没有香烟、没有礼品,老爸乐此不疲地接过来,津津有味地一边泼墨挥毫,一边叫我给这个叔、那个婶子递上卷烟纸和装叶子烟的笸箩。那时候,人与人之间,没有金钱的概念,你帮我家,我帮你家,完全是义务奉献,老爸常常写到大年三十上午。而糊墙糊棚粘年画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哥姐的身上。一盆小麦粉做成的浆糊热腾腾刷在报纸上,一根高粱秆子做成叉子状,接递报纸。一个糊一个递,记忆里,糊上墙的还有烟盒,农村里抽洋烟可是不多见,光什么大前门、人参烟等的烟盒就让人喜欢,里面闪闪发亮的或银、或金色的包装纸更是老妈的最爱,平时来了客人,散光烟的包装盒,是断然舍不得扔的,老妈攒起来,厚厚的一叠,能糊炕上窗台下一个面。新买的竹子炕席配上花花绿绿的围边,左邻右舍来了,也会“啧啧”一通夸奖,那时候我就会看到老妈嘴角上有种满足的笑意。棚、墙糊好后,妈就会小心翼翼地拿出老爸在镇上选好的年画,和老爸十分认真地量好尺寸,方方正正的贴在墙上了,年画透着让人欢喜的墨香。什么北京城颐和园的风景,还有什么电影《红楼梦》、《追鱼》类的,但记忆中最深的,老爸最喜欢贴的还是年年有鱼(余),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,梳着朝天辫,穿着红肚兜,藕节一样的胳膊抱着一条大红鲤鱼,背景再配上五谷及各种水果,这年画大家都喜欢。往往有人去晚了,还买不到。睡在装裱一新的屋里,听完接神放完的爆竹,一觉醒来,看着亮亮堂堂、充满年味的小屋,心里居然是无比的喜悦。
记得有一年,那时候在文化馆里上班的姐夫,给我家送来了二十多张印刷版的连年有鱼,质地类似宣纸类,但比宣纸要硬一点,好像是哪个画家的习作一样。爸妈一向慷慨大方,一张张地送人不收钱,并且还让我亲自送上门去。想起,去年回家过年时,那个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侯大姑还认得我,哈哈地张着掉光了牙的嘴,开心地对我说,这不是送连年有鱼(余)的老丫头回来了嘛。
是呀,现在日子好过了,人们住的都是白砖红瓦的房子了,再也不用糊墙、买年画了,当然,也用不着买“连年有鱼”了,好时代,好社会,不用贴年画,也照样年年有余。大年三十这天,老妈说她的十字绣,已经挂在客厅了,再不用忙着糊墙、贴年画了。日子好过得天天像过年,而那记忆中的年画,也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底,时时翻晒点燃我对家的向往与思念,如果没理解错,那就是乡愁吧。
李桂媛